直到唐淡寧進了家門，心情都沒平覆下來。

一想到垃圾周冬還要帶著他去高魔副本做任務，唐淡寧就恨不得兌換詛咒材料紮周冬的小人。

又是許久沒回家，進了家門，母親在廚房燉排骨，父親在書房看電腦，聽到唐淡寧回來的聲音，唐父走了出來。

“回來了。”唐父招呼唐淡寧。

唐淡寧嗯了一聲，回家後才發現自己空手就會來了，頓感尷尬，但隨即他的目光落在茶幾旁的袋子上：“這是……”

“我和你母親昨天去看車展了，打算換輛車，這是展會裏拿到的資料。”

唐父之前就在查車子的資料和型號，他興致勃勃地和唐淡寧聊起SUV，並詢問唐淡寧：“你有什麽推薦嗎？”

唐淡寧啞然，他要怎麽說？說改裝的飛天摩托？

唐淡寧謹慎地說：“肯定要結實耐撞的。”

唐父同樣啞然，他開車又不是為了挨撞，一般車輛的堅實度都差不多啊。

唐父想了想說：“我想要馬力足的，可以帶著你媽去旅游景點自駕玩。”

唐淡寧有些怔忪，那他回家豈不是容易撲空？他的時間不定，也沒可能提前和父母打招呼。

而且出門玩多危險啊，萬一碰到來度假或者做任務的輪回者呢？

唐淡寧眼神一飄，看到了家裏的貓主子，他立刻說：“你們出去玩了，貓怎麽辦？”

唐父理所當然地說：“帶著上路啊。”

唐淡寧聽後很是心酸，父母出門帶貓都不帶他，太難受了。

“是啊，要帶著貓，所以要個大空間的車子。”

唐母端著一個盆走到餐桌前，排骨的香氣飄了出來，唐淡寧鼻子發酸，他連忙起身：“聞著好香，我先吃一口！”

唐母隨手拍開唐淡寧：“去洗手，我再做個湯，準備吃飯。”

唐父過去打開電飯鍋幫忙盛飯，唐淡寧洗手後去那筷子和勺子，唐母很快就做好了一個蛋花湯，一家三口坐下來吃午飯。

唐淡寧一邊扒飯一邊努力壓制著鼻尖的酸澀，唐母和唐父說著買車的事，偶爾會問唐淡寧的意見。

唐淡寧含糊其辭，假裝不經意地問唐母：“您想去哪裏玩？”

唐母先是露出了期待之色：“夏天了，想去東北那邊轉一轉，那邊涼快。”

隨即唐母的眉宇間多了一抹黯淡：“但也不一定，你外婆進了ICU，總要等她的事結束再說。”

唐淡寧心中一驚，外婆已經八十了，老太太年紀大了，之前身體不好去了療養院，據說被照顧地白白胖胖的，怎麽突然進了ICU？

“你一直在工作，就沒和你說。”

唐母的聲音有些低沈：“換季時飲食不當，得了急性胰腺炎，直接被送進了ICU，這都在裏面住了一個多月了。”

唐父倒是對此保持樂觀：“還好啦，醫生說除了不能下呼吸機，別的都恢覆正常了，也許能從ICU裏出來呢。”

唐母苦笑著說：“但願如此吧。”

但不管唐父和唐母都清楚，一般上了呼吸機取不下來的，大多就危險了。

雖說老太太八十了，即便逝去也是喜喪，可終究意難平。

唐母看向唐淡寧：“你最近幾個月能留家裏嗎？萬一你外婆突然……你好歹去送送她。”

唐淡寧張了張嘴，聲音有些幹澀：“我、我盡量……”

如果兌換副本時間，他可以長留的，但一旦開始這麽做，以後就會出現時間扭曲和模糊，也許下一次再回來就是很多年後了！

唐父看了唐淡寧一樣，寬慰道：“小寧的工作需要出國，有些事也由不得他。”

唐父啃著排骨，語氣透著淡定和平靜：“生死有命，富貴在天，生老病死這種事是攔不住的，慢慢看開就好了。”

唐淡寧聽後怔了怔。

唐父的父親和母親已經雙雙去世，已經經歷過一遭了，才說得出這樣的話。

說到這裏，唐父突然皺眉看唐淡寧：“小寧啊，你忙著工作，談朋友了嗎？”

唐淡寧：額。

唐父：“我和你母親好歹還有你，你呢？你不打算找了嗎？那你年紀大了怎麽辦？”

唐淡寧心說我都不一定能活到年紀大，他幹巴巴地說：“我相信社會發展，隨著人口老齡化不斷加劇，政府會解決這個問題的。”

唐母嗆聲道：“我看你是不想找吧！？”

唐淡寧小聲說：“目前只想搞事業。”

他目前只想搞系統，甚至連備份系統都想一起搞，可惡！

唐父嘆了口氣，他看著唐淡寧，有些憂愁：“你天天在搞事業，你到底在搞什麽？上次你說搞咖啡，上上次說搞期貨，這次呢？你又搞什麽了？”

唐淡寧想到自己之前的地宮副本，他幽默地說：“我去挖礦了。”

唐父翻了個白眼，唐母不抱希望地說：“那你挖到什麽了？”

唐淡寧憂傷地說：“我挖到了上一個投資人的遺物。”

一個非常討人厭的魔鏡。

唐母立刻呸呸呸了幾聲：“說什麽晦氣話？你這什麽投資啊？投資人還會出事的嗎？”

唐淡寧繼續說：“嗯，前輩的父母突然去世，前輩回去奔喪，出車禍了。”

唐父聽到這裏重重嘆了口氣：“昨天都市報道還說呢，有個學生放學回家，路上碰到來接他的父母，他父母過馬路時出車禍了，隔著一條馬路，那孩子親眼看著父母死亡，人都傻了。”

於是話題詭異地拐回了車子上，唐母煩躁地說：“現在開車必須註意，一不留神就出事，咱們家的車子用了十年，現在開車時都提心吊膽，生怕在高速上出問題。”

唐淡寧有心說幫忙將車改造一下，但想到如果車子改造吸引了輪回者的註意力，又會給父母帶來麻煩。

這種隨時提心吊膽的感覺糟糕透了，最重要的是，唐淡寧還沒有阻止的辦法。

他只能說：“那你們還要開車出去玩，萬一出事了怎麽辦？”

唐母聽後卻笑了，她笑吟吟地說：“你當年出省去上大學，可知道我和你爸爸好幾晚上都睡不好，你坐車到站了嗎？你是否被別人騙錢了？你在學校是否遇到了什麽事？你和老師相處的怎麽樣？你出校門不會發生什麽意外吧？”

唐母得意洋洋：“現在輪到你糟心了，你就受著吧！”

唐淡寧聽到這句話的瞬間，情緒差點決堤，他幾乎是用全身力氣克制自己不要露出崩潰的神色，他低頭吃飯，眼睛不自覺地變成了冰藍色。

一個呼吸間，他調整好情緒，眼睛變回黑色，這才揚起笑容說：“媽你可真促狹。”

唐父倒是讚同唐母的說法：“你小子讓人擔心了這麽久，該你擔心我們了，而且我們應該也不會經常出門，家裏還有貓呢。”

唐母跟著點頭：“是啊，我昨天看新聞，說貓帶出門容易產生應激反應，萬一出事了怎麽辦？荒郊野嶺的連個寵物醫院都沒有，我找誰買藥去？”

唐淡寧：“…………”

這是重點嗎？

唐母又說：“最近咱們這邊通了去西藏的高鐵，回頭我們去西藏玩吧？”

唐父：“那邊海拔太高了，看情況吧，受不住的話在蘭州青海轉轉就行了。”

“去青海玩還是自駕方便。”

唐母居然神奇地又將話題轉回了SUV上，她說：“我看那個美國合資的車不錯，買那個吧。”

唐父決定支持國貨：“我覺得蔚來不錯……”

“我要耐撞的。”

“咱們開車又不是去撞車的！”

“我得防止別人撞我！”

“真要碰到撞你的傻子，再好的車也攔不住啊！”

唐父唐母開始拌嘴，唐淡寧默默地聽著，原本覆雜沈郁的心情在父母的拌嘴聲中漸漸被抹平，就好像被什麽力量捶打壓平，變得沈穩下來。

唐母正數落著唐父的幾次車禍，唐父聽了半天似乎沒搞明白，居然反問了一句：“你到底說的是哪一次？”

唐母震驚了：“還有我不知道的車禍嗎？”

唐淡寧再也忍不住，直接笑噴了。

唐母放下筷子，惱怒地抓著唐父去臥室聊聊幾次車禍的事了，唐淡寧止不住臉上的笑容，他將剩下的排骨吃完，開始挽袖子洗碗刷鍋。

一直沒吭聲的魔鏡用有些新奇的語氣說：【我感覺你的父母信息和我之前記錄的其他偷渡者的感覺不太一樣。】

唐淡寧的心情變得好起來，他心平氣和地在腦子裏和魔鏡說話：“有什麽不一樣之處？”

【你這裏更有……唔，按照人類的說法是更有人情味？】

魔鏡有些無法理解：【所以人情味到底是什麽意思？無法計算，無法記錄，也沒法制作模型。】

頓了頓，魔鏡倒是發現了一點別的事：【你的精神穩定度提升了，很厲害，剛才那一瞬間我以為你的精神力要徹底爆發了。】

但唐淡寧竟詭異地收斂起來，他收斂地完美無瑕，不留一絲縫隙。

魔鏡好奇地問：【剛才你為什麽失控？只是一句很普通的話吧？】

唐淡寧不置可否：“哪裏普通了？”

魔鏡：【按照人類的家庭來計算，在你是孩子時，父母當然會擔心你，當你長大、父母老去時，你擔心父母，這不是正常的等價交換嗎？】

唐淡寧刷完的手停頓下來，許久後才繼續，他自嘲地說：“如果事情都如你這樣計算清楚，那可太簡單了。”

但隨即唐淡寧又說：“謝謝你提醒了我。”

魔鏡：【哎？】

唐淡寧：“你說的對，這是等價交換，我現在所有的焦慮、難過、擔憂、憤慨和無能為力都是我應該承擔的。”

“過去父母也曾懷揣著這樣的心情註視著我走向社會，如今輪到我為他們的年齡和生活擔驚受怕了，這是無法去除的焦慮，也是我需要背負的東西。”

唐淡寧的氣息徹底寧靜下來，宛如一顆打磨光滑的玉石，溫潤中透著沈靜。

“我媽說了，讓我受著，那就受著吧。”

“你可能永遠也不明白。”

“這種痛苦和焦慮，是一種幸福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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